山洞
应网友的邀请,我来到了西南山区的偏僻处一个小山村里进行探险。
和一群来历不明的家伙去什么人迹罕至的地方进行所谓的探险……哈,我知道,这很蠢。但是有时候,人生必须得做些蠢事,你才会感觉到生命的真实。
而且,群主是个大方慷慨,痴迷于奇怪传说的富二代,为了组织探索队,他砸了很多钱。
(资料图)
以往我参过两次,一次是在东南沿海一个废弃的医院住了一晚,一次是在湘西的村子里参加了民俗活动。每一次参加活动也就花三四天的时间,得到的报酬却比得上我一个月的工资,这谁拒绝得了?
汽车行驶在狭窄的山路上,很快就到了目的地的那个位于山腰的村子。
说是村子,其实只是几户人家稀稀拉拉地散落在公路两边,叫“聚居地”可能更恰当一点。
这个村子,总共怕是十个人都没有吧。我心中不禁质疑。这荒郊野外的,要是发生个什么事情,怕也没人能帮忙。
车子停在某位村民的家中,我们带上手电,帐篷,食物和水,跨过栅栏,从山间的一条小路上山。根据群主的说法,这次的目的地是一个奇怪的山洞。据说在很久以前,当地的苗族人会在这个山洞里研究蛊术,后来不知怎么废弃了,当地的苗人也像躲避什么东西一样纷纷迁离此处,现在住在这里的人没有一个苗族人,其他人也会尽量避免接近那个山洞。
公路离我们越来越远了,茂密的树林遮蔽了我们的视线。四面八方都是参天的树木,脚下是柔软的草地。天空渐渐地暗了,树林间原本红色的夕光变得幽蓝,四方传来不知道什么虫子的叫声,似乎近在咫尺,让人寒毛乍起。
可能是心理原因?我感觉四周的一切仿佛都在变形与扭曲,仿佛正踏入一场梦境。脚下原本柔软的草地突然就变得湿滑起来,类似于某种生肉的脚感,而周边树木上的纹理也变成了一张张怖人的面孔,用它们空洞的眼神直直地盯着我看。
“还有多远?”我问:“我好像有些晕车,不太舒服。”
身上感受到的不适,我把他归结于车马劳顿。
“就是这了。”群主回答。然后把手电的光射在自己身前,那里有一个通往下方的洞口。
“在这附近找个地方支起帐篷吧。”群主指挥道:“王山,你要是不太舒服,就先休息一下吧。等下吃了饭就出发,这个洞在另一个方向还有一个出口。”
然后他把目光转向探险团的其他人:“谁愿意帮王山搭一下帐篷吗?一千块。”
啧,真是让人羡慕的钞能力。
我收回目光,头脑里开始出现了昏昏涨涨的感觉,有种快要一头栽倒的感觉。而帐篷还没搭好,只能先靠着树坐一会。
坐下来的一瞬间,我听见身下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这惨叫声尖锐无比,几乎像是用针刺穿了我的耳膜一般。
我以为坐在了谁身上,急忙站起身,往屁股下面看去,那里却是一只从来没见过的虫子,硬质甲壳被压碎,黑色的血液和紫色的内脏从侧边被挤出,已经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虫子身上坏绕着蓝绿色的华丽花纹,头的颜色却是灰白,身下的脚至少有十多对,此时被压扁了,尾巴处一滴滴地落出蠕动的细密的虫卵。
这只虫子被压死之前发出了那么恐怖的叫声。
探险队里有一个学习生物学的大学生,此时见了这个场景也不害怕,反而觉得很新奇,上前来把虫子拿起想要确认它的种类,却被猛地吓了一跳,把虫子扔在一边,站起来急忙往后退。
“怎么了?”群主问。
那个学生满脸惊恐地盯着虫子的尸体:“那个虫子……长着一张人脸!”
在前两次探险里,我就发现了,群主只是喜欢找刺激,而且还是个拉上一大伙人结伴才有勇气找刺激的胆小鬼。群主似乎也没想到真会遇到长着人脸还尖叫的虫子,所以他当即决定抛弃一切行李,马上回到公路去。
我猜是这样。因为我头晕得厉害,发现自己坐死一只虫子以后,没有精力关注后面的事,换了棵树继续坐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探险团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不仅行李都没有被带走,他们甚至贴心地帮我搭好了帐篷,撒上了驱虫药。
真不知道该谢他们还是该恨他们。
帐篷没有关紧,露着一个裂缝,寒冷的凉风从中进入,在半夜把我冻醒了。
有些奇怪,刚刚还头晕脑胀,现在又感觉精神满满,一丁点都睡不着了。
想起来刚才睡着之前隐约听见的“人脸虫”,我心里突然好奇得不得了,本就睡不着,这一下更加辗转反侧,连躺着都感觉十分痛苦,必须要亲眼去看看那个“人脸虫”才会好受些。
拉开帐篷,外面真是一片漆黑,我往行李里摸了摸,没有发现手电筒,想来应该是探险团赶夜路,把手电都拿走了。
好消息是,今晚并不算特别黑,在黑暗中视物也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唯一一个问题可能在于,探险团撒的这些驱虫粉味道太刺鼻奇怪了,不知道群主是从哪里搞来的装备,前两次探险用的那个牌子效果明明就挺好的,为什么要换呢?我踌躇了好几下,才屏住呼吸越过驱虫粉围成的圈。
夜晚的风很冷,在这荒无人烟的密林里,寂静像霉菌包裹烂橘子一样包裹着我,带来了诡异的气氛,我总感觉那一颗颗树木之间的缝隙里有无数道眼睛正看着自己,毫无安全感。
“找到了。”我捡起人脸虫的尸体,虫子很大,几乎有我半个手掌这么大,也因为如此,他尾巴处漏出来的虫卵,从身体里挤出来的内脏显得更加……很奇怪,我竟然会觉得这个虫子油炸了可能很好吃?真变态。
我呵呵嘲笑了自己两声。
虫子确实长着一张人脸,并不是“类似人脸”,而是确确实实,真真正正的人脸。
“这不可能是自然进化出来的。”我心里很自然地想道,如果这是猴子长了人脸,那还可以说是基因相近,可是昆虫怎么可能长着人脸?
群主的话在我脑中闪过:“很久以前,当地的苗族人会在这个山洞里研究蛊术。”这种虫子就是他们的成果吗?
我心里有些后悔于自己的好奇心,刚刚就应该待在帐篷里别动的。
抬头往帐篷的方向看去,所见的景色一下子让我收回了刚刚所想。
只见一只又一只密密麻麻的虫子扑在了帐篷上面,像一条活着的黑色毛巾盖住了整个帐篷!这些密密麻麻的虫子被驱虫粉围成的圈困在了里面!还好我离开了,不然和这么多虫子待在一起……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虽然我没有密集恐惧症,却依然被这恶心恐怖的一幕吓得不自觉后退了几步。
突然,脚下踩空,我意识到,这附近就是那个山洞的入口……
嘴里不自觉像连珠炮一样吐出一连串脏话,洞口虽然不高,可是不借助工具也一样上不去。但我哪来的工具?走出帐篷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有拿!
心里懊恼于自己的愚蠢,同时想到:“探险团里的其他人不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没拿行李吧。”
“哈哈哈哈。”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自己是一个人,探险团可不是,一个人掉下来了,其他人可以帮忙拉……
我笑不出来了,因为我看见离洞口的不远处有一具新鲜的尸体。
浑身密密麻麻被咬食出的伤痕,血液把他染成了一个“红皮人”,眼窝处空空如也,嘴角和耳孔里正懒洋洋地钻出几只“人脸虫”。
这个人是探险团的一个成员!从凹陷的皮肤来看,他……可能已经被……吃空了……
下一个……会是我吗?
我再也忍受不了心中的恐惧,迈腿狂奔了起来。
虫子,好多虫子…….
我还以为人脸虫那半个手掌已经足够大,但是一路上我见到了更多更大的虫子。
有些虫子长着人的肢体,有些虫子长着人的头发,甚至有一次,我在路的尽头看见了一个人的背影,还以为遇见了同类,兴高采烈地冲上前去打招呼,才发现这个“人“其实也是虫子,一个长着人的背影的站立的虫子!
它的背是人一样光滑的皮肤,可是只要转过身来就立马能够看见它一节节暗绿色的足肢和黝黑的畸形甲壳,立马就能看见它那颗硕大的由千万个小眼睛组成的复眼!
真是……真是地狱!这,这真的是所谓的“蛊术“能够做到的吗?
山洞里虽然偶尔可以见到一些加固通道的人工痕迹,但几乎完全是自然形成,岔道众多,而我也不可能仔细去辨别哪一条道路正确,只是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串。
终于,我的眼前骤然开朗。
我来到了一个类似大厅的地方,当我进入大厅之后,身后一直追逐着我的怪物们竟然全都停下了,口中发出一股股尖厉的咆哮,却都站在门口,不敢越雷池一步。
我累到得几乎快要趴倒在地,喘了好一会的气,才有心思观察起周围的环境。这个大厅里人工雕琢的痕迹极为明显,有石桌、石椅、石架和壁画。大厅中央是一个宽阔的高台,高台上有供桌,摆着一个陶罐,供着一副叫“蛊神“的画像。
仔细看那画像,哪里是什么“蛊神“!分明是一个蛇头,蜈蚣身子,蝎螯,壁虎尾巴,蟾蜍斑纹加上其他种种毒物特征混合为一的怪物!
我心里一阵莫名的恐惧,不敢再多看这副画像一眼,只能把目光放在周围墙壁上的壁画。
壁画上随有文字记录与解释画面内容,从上面的内容来看,做这些壁画的人并不是当地苗人,而很有可能是中原人。
壁画记载,当地苗人常将各种毒虫置于一罐中,由其自相残杀,留下毒性最烈,生性最残暴的“蛊王“,这样的蛊虫有伤天和,也因此有了通感天地之效,可以此施展蛊术,使人上患不治之症,下结霉运连连,蛊王越毒,生性越残暴,施展的蛊术越强大。
为了制作出最强的蛊虫,当地的蛊婆发了疯,竟然有一天想到:
人是万物灵长,天地造化之精,如果能把人给炼成蛊王……
蛊婆借助地利抓了几个随军征伐的巫师,要借助他们和“蛊神“沟通,了解把人炼成蛊虫的方法,可是天地间压根没有这个神祗,巫师没有办法,只能按照民间五毒的形象,参考其他毒物,硬生生编了一个”蛊神“出来。
壁画的记载到此为止,最后,是作者的担忧,这样随意沟通不存在的神祗,很容易招揽到邪神。
看到这里,我甚至感觉自己已经浑身发软,我没想到外面那些怪物竟然真的是什么蛊虫!而且,按照壁画上的记载,蛊婆想要的是把人炼成虫的方法,而不是把虫炼成人,也就是说……
外面那些怪物,难道……曾经……都是人?
探险团的尸体还有很多都没发现,我还以为他们是成功逃跑了,或者死在了哪一个我没经过的通道里,如果按照这种说法,那他们其实已经……
我的眼睛瞟了一眼在大厅门口不停鸣叫的怪物,那些怪物已经开始相互残杀了。
不,不,不。
这不可能!
我的心脏狂跳不止,先不管那些怪物是什么,我现在要做的是先离开这里,然后报警,然后不管是什么毒虫蛊神,那都和自己没有关系了!
对,现在要先离开!
“咕噜噜……“
肚子叫了起来。我才反应过来,下午因为头晕睡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吃,后面又在山洞里一路狂奔,现在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手脚发软,没有一丝力气了。
我环顾四周,空空荡荡,根本没有什么能吃,饥饿感,一旦我意识到了它,它就像癌细胞一样迅速扩展到了我的全身。
我向前走了一步,结果差点摔倒在地上。
“吃的,我需要吃的。“
我看着大厅门口那些相互残杀的怪物们,看着它们大口大口地撕咬,进食……
“咕噜噜……”
我的肚子在催促我去做那件事,那件能够缓解我饥饿的事。
不,不,不。
那些是怪物,我不能……
一支被撕扯下来的手臂落在了我的面前。
油亮而富有光泽的肌肤,鲜活而充满生机的肌肉,稠厚而馥郁的血液……
“咕噜噜……”
我走出空荡荡的大厅门口,壁画上记载着离开的路线,顺着路线走,很快就到达了出口,途中虽然也遇见了一些虫子,好在最后成功解决了。
天已经蒙蒙亮了,我心里忍不住地想着,未来我该怎么办。
回到停车那位村民家中,对方早已经站在门口等候。
我有些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狼狈模样和探险团只剩自己一个人的事实,犹豫了一下,只能开口道:“报警,山上……”
“有虫子吗?”村民含笑看着我,他早就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我楞住了,嘴里条件式地反应道:“是……”
村民递过来一块镜子,照出了我此时的脸:一对硕大的复眼占据了大半个额头和脸颊。
我,原来,早就变成了虫子了?
难怪,我想起一路上不合理的事情,我可能早就在上山的过程中就中了蛊,半夜醒过来以后就成蛊虫了吧……那个驱虫剂也是为了困住我,覆盖住帐篷的昆虫也是因为自己作为蛊虫,天然对普通昆虫有吸引力……
“你们……也是吗?”
我的声音,连自己也能听出来在颤抖。
村民呵呵笑着:“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是。”
难怪那个山洞如此危险,也没有村民提出警告,我原本以为他们可能是不知道,但是现在看来,可能连群主听到的传说都是这些村民散布的,都是为了吸引更多人来这里……
“为什么你们没有虫子的特征。”
村民笑容越发灿烂了:
“你们中有个人逃下山了,现在在屋里。“
“什么意思?“
我问他,心里隐约有了个不好的猜想。
“你吃了很多虫子吧,虽然它们身上还残留着一些以前的部位,但是整个的……”
“呕……”
他话还没说完,但我知道他的意思了,一想到那个画面,负罪感,愧疚感,恶心感和潜藏着的一点点快感一起涌上心头,让我不自觉地呕吐了起来!
同时,沸水的咕噜声混合着一股奇异的香味直往我鼻孔里转……
“哇儿、哇儿、哇儿……”
长久以来几乎与世隔绝的村庄第一次被警笛声充斥,狭窄的车道上停满了警车,警察们在山上的一个山洞里发现了大量人类骸骨,和供奉着邪神的祭坛。经调查,这是附近的一个“邪教村”所进行的犯罪,该组织常年诱骗游客,强迫其杀人,食人后加入该组织。所犯罪行罄竹难书,警方目前已将罪犯全部捉拿……
电视上播报着最近轰动全国的新闻,房间里,我也松了一口气。
原本想喝安眠药作一个最后的了结,但是对自己现在的身体素质来说,安眠药已经很难起作用了。
巨大的复眼让我不用扭头就能将整个房间尽收眼底,这是我住了很久的房间,我挺喜欢的。
“所以还是别给房东添麻烦了吧。”我想。
起身,穿上宽厚带兜帽的大衣,带上口罩,关上了出租屋的门。
这一次,不会再回来了。